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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尽头是光亮

文/郭丹

在长沙生活了16年，我并不是土著长沙人。长沙夜生活，我最开始的印象是解放西的酒吧街，没去过，总觉得于我这般普通青年，横着道形容不清楚的体验门槛；现在感觉这道门槛消失了，长沙夜生活也走出了解放西，变成了在杜甫江阁与橘子洲盛开的烟火隔岸相望，变成了如同时光返照的文和友里那些见过或没缘见到的旧时模样，侯家塘的摩天轮现在叫做长沙之眼，凌晨三点的国金斑马线依然可以挤出双脚腾云的悬浮感，24小时书店还有个哲学区书顶群星闪耀，站在街边就有音箱和观众听你想唱就唱掌声如雷……这些都是在观影《长沙夜生活》才知道的，毕竟除了陪孩子打卡四方坪夜市时排队一把烈火牛肉的窒息印象，这部电影应该算是我离长沙夜生活最近的一次。山水洲城在夜光里十色，与白天完全是两副模样。人头攒动甚至比白天更甚，耳边尽是人声酒声笑声哭声辣声油滋炝锅声嗡嗡轰隆，生活仿佛还加了速度，16年的生活经验好像还不及这一刻的目不暇接，原来这里是长沙。

在我看来，《长沙夜生活》破除了两个误解。首先是对象上，夜生活不只是年轻人的。不管是早已出圈的长沙、还是最近爆火的淄博，网红城市、夜生活似乎是和年轻人捆绑的。电影里的主线表面上看也是年轻人，可是除了坚持用长沙话讲脱口秀的何岸、一夜擦出奇妙的何西西与景为为、守了三年却从未上过摩天轮的东西北小伙，还有在长沙干了二十年大排档长沙话依然蹩脚的丽姐，还有成天追着人问“你要何改咯”的牺牲缉毒警察家属，还有去看脱口秀的那个格格不入的公务员爸爸，散场后背着公文包，站在那对着儿子那一声“崽”，喊得我没来由的眼眶一红……其次是内容上，夜生活不只是消费。消费是道门槛，这可能也是我当年对解放西敬而远之、形容不清楚的原因之一，哪怕是坐着火车去淄博撸个串，本质上夜生活就是夜经济。可《长沙夜生活》里买卖却是着力最少的。文和友里当然有生意，茶颜悦色的小窗口只是一闪而过，镜头里更多是没有收入的何岸，追逐将长沙话推向世界、骑着小电驴跟他那点理想死磕的匆匆脚步。丽姐大排档里拍了满目琳琅的小龙虾、臭豆腐，但画面的重点根本不是对着桌上吃什么，而是坐在那的一桌桌人，让我们看下班后的芒果台主持人跟我们一样为秃头烦恼，让我们听那一桌云毕业的学生最后唱别的歌声，甚至是对准两个为摩天轮工作了三年却从未上过摩天轮的北方娃，听他们一脸艳羡看着别人的烟花、说着家乡的情景。至此，也破除了对《长沙夜生活》文旅宣传片的误解，与其拍长沙的盛世繁华，它只是想敞开了生活的怀抱，对每一个在为美好生活或迷惘或踌躇、或踯躅或奔波的普通人，不管你是否年轻；对每一个在白天用尽力气、在夜晚也不敢片刻喘息、在日幕后忐忑明天、在黑暗里疑问星空、在孤独里麻木却挣扎、在挣扎里落寞还期待的普通人，不管你是否有碎银二两。长沙敞开怀拥拥抱你的，不是夜，是生活，是夜晚永远会到来，夜的尽头永远是亮光的生活。不管你来自何方去向哪里，不管你如何呼啸又如何跌倒，不管你一身光鲜还是满身狼狈，不管你脚步轻快亦或举步维艰，这无边夜色统统将你接受，哪怕没有一桌小龙虾、一盘臭豆腐、一杯奶茶、一碗粉，也有那河天一色的漫江璀璨，和岳麓山拂水而来的风，静静的给你力气，陪你等到夜的尽头，看到光亮。

观影时我也有过很多质疑，干了二十年大排档的老板娘怎么是个北方人？年轻人一晚上就能处成生死相戚？父子之间、离异夫妻之间这么多年的心结可以一夕和解？一个多小时的叙事时长里安排这么多的脉络交织再巧合会不会野心太大、用力过猛，此刻回想仿佛又理解了电影编导的用心，生活本就是包罗，既指万象也指可能，我们每个人的生活经验、情感体验甚至说生活想象力都是有限的，都及不上这烟火生活里的万种可能，最重要的依然是告诉我们，夜的尽头是光亮，丽姐是那两个还守在摩天轮脚底下的北方娃、在长沙的异乡人夜晚尽头的光亮；一心想要远离再回望爱的河西西，与守着桥上寻人启事不肯离开的景为为，是彼此夜晚尽头的光亮；那个骑自行车带着妻女在江风中穿梭的爸爸，作为素材一时间竟也成了何岸濒临崩溃的脱口秀梦想，夜晚尽头的光亮……生活并没有什么合不合理、可不可能，就像一场电影，交织成长沙夜，更重要的是，汇成生活的河，我们每个人，其实还只是在这河里，游着自己小小的一段。

在北京上学的时候，我一边在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兼职。周六周天排满了16节课，为了一份交通补助我甚至主动要求去涿州上课。回到学校时北京华灯满天，可食堂和周边的饭馆都关门了，我常常只能一包方便面果腹。那个时候我会特别想念长沙，想念长沙每个巷子里都有的炒粉烤串，想念再深的夜里依然热气腾腾的小摊、烟火缭绕和一堆跟你一起吃东西的陌生人。这也许也是我回长沙工作的理由之一，尽管我回长沙后，再也不用深夜饥肠辘辘的去路边觅食。但我却深深懂得了片中那句“你离开它的第一天就会想念”的原因，我想，这也是所有热爱生活的人们，要来长沙的原因。最后，想给电影创作者提个小建议，下次给大排档的老板娘，加个嚼槟榔的戏码，可能就更韵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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